人工智能 ( AI ) 技术正在自动化曾经专属于人类的任务。人工智能机器可以诊断心脏状况、预测天气，甚至编写剧本。

　　计算机能设计出一座安全、美观、功能齐全的建筑吗?耶鲁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菲利普·伯恩斯坦说：“恐怕不行。”

　　伯恩斯坦曾任 Autodesk(一家大型建筑和工程软件提供商)的副总裁，也是一名注册建筑师，他称自己对人工智能的潜力持谨慎怀疑态度，但他承认，快速发展的技术将改变建筑师的工作方式。

　　他于 2022 年出版的《机器学习：人工智能时代的建筑》(RIBA出版)一书提出了一项战略，帮助建筑师利用人工智能创新，而不会被其取代。

　　伯恩斯坦目前正在撰写其著作的更新版，最近他接受了耶鲁新闻的采访，探讨了人工智能对建筑和建成环境的潜在影响。以下对话内容经过编辑和精简。

　　在我们讨论人工智能之前，之前的技术创新如何改变了建筑师的工作方式?

　　菲利普·伯恩斯坦：建筑师主要将技术用于表达。我们用图像、图纸和模型来设计和描述大型复杂的东西。几千年来，我们一直在纸上使用符号系统——也就是说，我们画图。然后，从大约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21世纪初，我们开始使用计算机做同样的事情——在纸上绘制图形。用计算机绘图比手工绘制更省时，也更精确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建筑物变得越来越复杂，所以我们绘制的图纸也越来越多。《哈佛设计杂志》最近刊登了一篇很棒的信息图，展示了哈佛校园建筑的绘制过程。一座建于1718年的建筑只绘制了两张图纸。另一座建于1911年的建筑则绘制了大约20张图纸。到2016年，一座新建的实验室大楼需要绘制1000多张图纸。

　　大约在2008年，数字建模通过所谓的“建筑信息模型”(BIM )开始普及，这使我们能够创建行为上引人入胜的建筑三维模型。BIM提高了精度和效率，因为它管理着所有关于建筑的数据，并利用这些数据生成图纸，但这并没有消除建筑师的自主性。人类仍然在做出所有决策。

　　建筑师目前如何与人工智能互动?

　　伯恩斯坦：目前，业界主要使用 ChatGPT 或 Claude 等平台生成器来执行一些小任务。例如，你可以利用公司的营销材料来训练语言模型，这样就不用写提案了。许多初创公司正在利用人工智能做各种各样的事情，其中一些正在发挥作用，但大多数都失败了。

　　什么在起作用?

　　伯恩斯坦：我看到最有趣的应用是那些能让我们的工作更高效的应用，比如那些记录和分析将设计转化为建筑的具体环节的应用。例如，有些基于人工智能的软件可以获取建筑信息模型，并分析其是否符合建筑规范。虽然它的功能并不完整，但它能帮助你从一些简单的事情开始。

　　一些正在开发的平台可以帮助将设计数据转化为施工数据。这些平台将BIM数据转化为所谓的施工手段和方法——即建造建筑物的策略：需要多少劳动力?需要多少施工队?这要花多少钱?需要多长时间?

　　这些发展都非常有趣，但我还没有看到任何可能从根本上颠覆建筑师工作方式的进展。一个可以追溯到启蒙运动的职业很难被颠覆。

　　哪些创新可能会颠覆这个行业?

　　伯恩斯坦：在我看来，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适用于建筑行业的 ChatGPT——一个能够推理复杂的三维物体(例如建筑物)随时间运行的基本模型。而这极其困难，因为像 ChatGPT 这样的工具无法进行三维或时间推理。

　　在建筑学院，我们与文森特·格雷罗(Vincent Guerrero)合作进行了一项实验。文森特·格雷罗是我们的高级技术总监，也是校园IT部门的AI负责人。实验中，我们撰写了一份描述建筑物的详细提示，然后将其输入到四个不同的图像生成器中。生成的图像彼此之间差异很大，只有一些共同的特征，例如材料的选择——混凝土、玻璃等等。所以，这样的工具在激发灵感方面很有帮助：你可以要求生成器提供10张三层混凝土框架建筑的照片，它可能会向你展示一些你从未想过的东西。

　　但是，正如我之前所说，这些工具并不理解建筑是什么。如果我对一个人工智能平台说：“好的，现在把层高设为10英尺7英寸，窗间墙深度设为18英寸而不是14英寸，并且稍微降低玻璃的反射率”，它或许能够完成第三项任务，因为它只是对屏幕上的像素进行操作。但它无法解决建筑本身的设计问题。

　　人们经常谈论人工智能的多模态性——涵盖语言、图像、语音和视频的工具。建筑物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多模态的事物。它具有复杂的空间特性，也具有物质性。设计它需要一套完整的逻辑，建造它需要另一种逻辑，使用它则需要第三种逻辑。这使得创建建筑环境成为一项非常复杂的工作，而我们距离拥有一个能够推理所有这些问题的人工智能平台还很远。我们现在只是在一个中间地带摸索。

　　我们如何从中间区域移动?

　　伯恩斯坦：在我的书中，我认为BIM和实用的AI之间将会有一个过渡期，我称之为“数据空隙”。目前，建筑行业有数百种软件在输出数据——我们以数字方式生成各种图纸、模型、电子表格和报告——但却缺乏连贯的知识理论来组织这些数据，或将其转化为对AI有用的训练数据。

　　如果你是律师，很容易找到法律先例，因为所有案件都已编入数据库。在建筑行业，我们的数据极其混乱且异构。我们需要一个策略来组织和统一这些数据。基于此，我们或许能够构建一个能够进行三维推理的 人工智能模型。

　　您认为人工智能最终对这个职业意味着什么?

　　伯恩斯坦：我认为建筑行业的某些方面将会被人工智能加速、增强，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被取代。但我不相信机器会成为建筑师。

　　建筑师的责任远不止简单的建筑设计。首先，我们肩负着公共健康和安全的责任，这也是我们获得执业许可的原因。我们与客户沟通，了解他们对项目的设想。然后，我们与建筑商合作，将我们的设计理念转化为现实。我们真的能把这些专业责任委托给算法吗?社会真的希望我们这样做吗?如果项目进展不顺利，客户可以起诉我，因为我负有专业责任。如果我们要把这个责任分配给算法，那么这个算法最好有一份完善的保险。

　　话虽如此，如果 Sam Altman( OpenAI首席执行官，人工智能潜在优势的主要支持者)是正确的——而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是错误的——并且我们最终实现了达到甚至超越人类智力能力的通用人工智能，那么整个世界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，包括这个行业。